三十重生

三十三一算賬

奈何橋，我回來了。

短短的十五年，漫長得像走也走不完。我走上奈何橋時，滿心酸楚。

牛頭還記得我，他說：“老朋友。”

我沒有理會他。

身體變成貓的一刻，直撲向馬面。我們有一筆帳要算。

馬面理虧，躲躲閃閃，諾諾說了一句：“對不起。”

我怒吼道：“即謝，何喚吏乎？”

牛頭護著馬面，把我推至一旁，細聲勸道：“我那蹄子沒準兒，踢到你的嘴也不是故意的，看兄弟面上就饒我一次吧。”

不是故意的，這一生的傷誰來賠？對，還有那個燦若，她才是罪魁禍首，如果知道人世這般苦，我寧可在地府刷碗記賬做一只傻貓也不去做人。

作為原諒馬面的條件，我要求知道燦若的下落，出乎我意料的是，燦若並沒有回地府，她消失了。

“這種情況一般有幾種可能。”牛頭和馬面開始分析。“上一世她是非正常死亡，魂魄是冤魂，在某處飄蕩。”

我想了一下，如果燦若的魂魄一直留在我的身邊，我不會察覺不到，再說燦若雖是冤死，卻是主動出手殺人反被誤殺，以我在地府幾百年的閱歷，這種人會馬上被勾回地府。

“還有一種可能，就是在死前她已經預測到了未來，所以預告準備了魂器，借以附身，留在人世不再進輪回。”牛頭馬面見多識廣。

“她為什麽不回來？”我還是不解。

牛頭馬面對視一眼，沒有答話，我感覺一股冷氣森然撲面，她沒回來，是為了等我？

第一次我如此絕望，塵世那麽可怕，還有個可怕的女人在等我，怎麽才能不再回去？我要一直留在地府，哪怕讓我再去管理名薄都無所謂。我會努力學習的，用知識改變命運！

我要的答案有人送來了，也可以說不是人，是一道白光。

“她就是為了等你的。”聲音來自一片白色的光團，我瞇起眼睛，想要看透，可做不到。白光並不強烈，也不刺目，卻渾濁得一塌糊塗。

“你知道她是什麽人？”我的眼睛細成一條縫兒。

“燦若的本名叫燦若蓮華，是佛前的一株蓮花。”

一千年的時間，對誰都是漫長的。她只是一株靜靜開放的蓮花，用一千年幻化出人形，又用一千年修得靈性。剛剛成仙的燦若心思一片空冥澄明，體內只有善。她把蓮花瓣上的一顆露珠兒幻化成法器琉璃境，取名叫琉璃心。因琉璃心空靈，凡入鏡中之物，前世今生盡現。

從燦若有思想開始，見到的都是真善美，她得法力後自然去助人，琉璃心法力昭昭，物盡所用，這樣的時間又有幾百年。讓她發生改變的事是又一次渡劫的臨界時，燦若遇到了不應該遇到的人，這一劫是情劫，一切都在意料之外，她傷得體無完膚。渡劫失敗後，琉璃心蒙塵，所有的一切似乎都變了。

佛祖不忍，特用石塔封住她，期許她再次修煉渡劫。不想動了凡心的燦若不肯再苦修千年，借投胎的機會逃出石塔。佛祖恐琉璃心流落塵世引來災難，將它打碎，琉璃心落地時碎成九片，燦若雖然沒有再被封入石塔，但她的法器已失，沒有能力再有所為。佛祖本以為她就此息心，沒想到，這只是一個開始……

“停！停！你在這裏羅裏羅嗦半天，跟我有一毛錢關系？燦若為什麽死追我不放？”我打斷白光。

“果然人世走上一次，就少了許多靈性，琉璃心碎成九塊，你再看你有幾根尾巴？”白光冷笑道，貓九條心底一寒，難道我的尾巴才是事情的關鍵？我回頭細看，這一條條尾巴茫然無知的樣子，實再沒有一點仙機透出來。

“快！馬上投胎，再晚沒機會了！”馬面和牛頭跑得鼻孔奔出白色，過來不由分說把我抓起來，就向奈何橋跑去。

“我不要投胎，人世太苦了！讓我留下來吧！”我苦苦哀求，使出千斤墜兒，拼命拖時間。

“這次不是人世，你將投胎為靈狐，只要修煉滿千年，直接進入極樂世界，再不用墮入人世輪回了，這機會可是不多，你再羅嗦就來不及了！”牛頭氣急敗壞，難得口才清晰。我一時被利誘，停止掙紮，轉眼就到了奈何橋前。

孟婆早有準備，一碗熱湯放在桌上。

馬面對踢裂我嘴唇的事還心有愧疚，親手端湯過來，好言勸道。

“趁熱喝了吧，喝了就什麽事都過去了。”

我接過孟婆湯，這一碗的料真足，是我最愛的黃河鯽魚湯，芳香撲鼻，不腥不土，上面還飄著幾片香菜葉，可見孟婆為這碗湯是用了心的。只要喝下去，我就永遠忘掉表哥，心再也不會痛了，只要做只渾渾噩噩的狐貍，就能去極樂世界，多美好的前景，一狠心，我舉起碗……

慢，不遠處的孟婆笑得好詭異，難道……

我把碗塞回到馬面的手中，奔向奈何橋邊的大鐵鍋，裏面熱氣騰騰，有一鍋清湯清水的孟婆湯，是給奈何橋上的鬼魂喝的。我徑自盛了一碗清湯，向孟婆燦然一笑，我只是要一視同仁罷了。

待我把湯喝下，兀自跟馬面討價，“上一世你坑了我，這一世不許再錯，我要做狐貍精，修煉千年，成仙去也，再也不回這個破地方了……”

馬面滿臉諂媚，連連應聲道：“是，是，準應了你的意兒，放心吧。”

牛頭的口型翕動明明在說，誰稀罕你回來……

我心念一動，再看孟婆，現在輪到她笑得燦爛，且把一鍋湯盡數傾進忘川，熱湯騰起一團白霧，視線漸曾朦朧。

我是不是又又又又上當了？這一世，又是怎樣的坎坷呢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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